楠

*半架空*

記憶齒輪已開始轉動，
不會減速、也不會停歇；
如同滾落山坡的石頭，
不停前進。

───

『我是凡斯的故友。』

「！？」

猛然從床上驚坐起來，在自己發覺前就已經被恐懼與顫抖籠罩全身，蓄著淚水的墨色瞳孔失焦而茫然的盯著前方，無意識拽緊的手指將純白的被單拉扯得更加凌亂。

偌大的房間在未明的天色下顯得漆黑空曠，褚冥漾大口喘著氣，拼命用不停顫抖的雙手使勁抱緊泛著冷汗的自己，但那個聲音彷彿噩夢般不停在耳邊迴盪......。

（是夢......只是夢而已......）

用力摀住雙耳逼迫自己不再去想，像是感覺到寒冷一般用薄被緊緊包住自己，不斷的在心中用這只是夢來安慰自己，但依然驅散不了刺骨寒意。

『封印有些鬆動了，之後你應該不想想起也會想起許多事情吧？』

抬頭望向灰濛濛的天色，黑髮青年深深吸了一口清晨的冰冷空氣後用手背用力將眼眶裡的淚水揉掉，褚冥漾批著薄被、光著白淨的腳丫踏上地板，籌措了一秒後就雙手抱著枕頭奔出房間。

顧不上地板冰冷的走下實木階梯，即使鋪著地毯也擋不住陣陣寒意，黑髮男孩攏了攏蓋住全身的薄被後輕輕敲響了眼前的門扉。

『喀喀......』

沒有讓褚冥漾等待太多時間銀白色的房門就開起了。

「褚？」看上去不甚清醒的半精靈在開門看清楚來人後訝異的眨了眨紅眼，快速審視一番黑髮青年確定對方毫髮無傷並問道，「怎麼了？」

只見眼前瘦小的身軀被薄被單包覆著，懷中緊抱著柔軟的枕頭，小鹿般的黑瞳透露出宛若迷路孩童般的無助，頓時讓冰炎想將他摟進懷中。

「做惡夢？」冰炎放輕了音量地再問一次。

慢慢的點了點頭，收緊的手臂將懷中的枕頭都掐出腰身後，褚冥漾才小聲地在內心開口道。

（亞......，我可以跟你一起睡嗎？）

冰炎：「............」

看出冰炎的瞬間猶豫，褚冥漾失望的垂下腦袋。

（不可以嗎？亞等等有任務？）

冰炎：「......不，沒有。」

很想告訴褚冥漾自己在猶豫的根本不是這個問題，但對上對方純真的黑眸，冰炎只能將自己腦內的各種糾結和偏差思想吞回肚子。

「……進來吧。」讓開身子讓褚冥漾進入房裡，冰炎悄悄嘆了一口氣後關上房門。

回過身看見褚冥漾赤腳的模樣，冰炎皺了皺眉頭走上前，連人帶枕頭棉被一起扛起來拎進臥房。

「怎麼不穿鞋？」

（不小心……忘記了。）

讓人好好的坐在床邊後，冰炎單膝跪下細心的用水符將褚冥漾其實不算髒的雙腳清潔乾淨，而褚冥漾就這樣默默地看著冰炎動作。

等處理完畢彈指蒸乾水分後，冰炎才挺直了腰桿用掌心輕推著褚冥漾的額頭讓他在床上躺好，而自己也走至雙人床的另一側躺下，並替兩人拉上薄被。

褚冥漾則像小時候兩人一起睡時一樣，自動自發鑽進冰炎的懷中輕輕握著銀紅雙色的髮尾，緩緩閉上疲憊的雙眼。

「呵......習慣還是跟小時候一樣啊？」環過對方纖瘦腰身將人摟進懷中好讓對方臉頰貼上自己胸膛，冰炎輕笑著像以前一樣輕吻了褚冥漾的額頭，放柔身體好讓褚冥漾能睡得更舒服些，「睡吧，晚點我會叫你。」

直到看著懷中黑髮青年不再受噩夢清擾發出平穩的呼吸，冰炎才輕輕彎身在熟睡的青年頸間落下淺淺的吻後，將手機調成靜音並閉上眼睛。

***

裊裊微風伴隨柔嫩的陽光吹入室內，躺在床舖上的天使眨著帶笑的翠綠眼眸看向輕觸自己胸膛的手，而手掌的主人正聚精會神的蓄力，將糾纏天使百來年的灰黑色印記給慢慢剝離。

青年無風飄揚的黑髮如絲給人不可侵犯的高潔感，隨著多日來一次又一次的療程，原本黑到彷彿會滴出墨的鬼族印記已經漸漸淡到幾乎與膚色無異的淺灰。

而除了第一次治療時意外跑出鬼王高手外，現在每次療程都十分順遂的平安結束。

只是鑑於之前褚冥漾操之過急而吸收太多鬼毒倒下後，冰炎就嚴厲要求他拉長療程好減少褚冥漾需要轉化的量。

即使褚冥漾抗議也會被冰炎暴力壓制下，黑髮小妖師也只能含淚妥協。

由於後期治療並不會疼痛的關係，在賽塔的建議之下褚冥漾讓安因維持清醒的狀態調率，而這個決定也讓天使終於能見證治療過程。

另一方面，安因清醒時若再度發生鬼族闖入事件，多一份黑袍的力量也能夠讓大家不再處於被動。

療程在安因放鬆的嘆息中結束，褚冥漾也輕盈的收回貼上對方胸口的手，而掌心下原先還有些顏色的鬼族印記也終於徹底消失無蹤。

「累了？」第一時間上前扶住黑髮青年的冰炎低頭仔細觀察褚冥漾的臉色，同時詢問著。

笑著給冰炎一個搖頭讓他別擔心，褚冥漾用光影字體在空氣中勾勒出文字，告訴正在整理儀容的天使和每次調率都不曾缺席的白精靈，鬼族印記已經完全拔除了。

「謝謝你，漾漾。老實說遇見你之前，我不曾奢望過印記能消除。」安因感激的行了個天使的最高禮節，溫柔的笑著說道，「現在你讓我見證了真正的奇蹟；也希望幫我治療得這件事不會對你的身體造成負擔。」

接過賽塔遞過來的熱茶，褚冥漾有些不好意思的搖搖頭後和大家一起並肩坐進沙發中休息，天使族與精靈族點心琳瑯滿目的擺了滿桌，調率後大家一起喝下午茶的習慣慢慢養成，害褚冥漾每次都比安因更加期待這段短短的治療時光。

「安因你別擔心，褚他反而比較在意以後沒有機會來蹭下午茶吃而已。」嘲笑般的用指尖揪了一下褚冥漾鼻頭，冰炎淺笑著說道。

「呵呵、漾漾想要的話隨時都可以來吃點心喔。」賽塔露出看孩子般的溫柔眼神，笑看著褚冥漾一臉『你幹麼說出來！』的表情和冰炎打鬧。

「對了，祭典。殿下目前有預計負責的部分嗎？」替所有人都沏好茶後，賽塔口氣溫和的詢問冰炎，而冰炎也做出了思考的模樣。

「不，目前並無預定要做的事情。」紅眼撇了正在嚼餅乾的褚冥漾一眼，冰炎簡單的回應著：「今年......比較走不開。」

「是嗎？但……看上去應該沒什麼問題啊？」

「我不放心……」

而兩人對話期間，安因注意到滿嘴塞的像松鼠一樣的褚冥漾，正露出好奇又不好意思插嘴的模樣，便親切的主動替黑髮青年解惑。

「Atlantis的創立祭典是年年都有舉辦的，混合原世界與守世界的大型活動，範圍甚至遍及整個Atlantis與左右商店街。」安因如與春風的笑著，並伸手替褚冥漾擦掉嘴邊的點心碎屑邊盡職的解說，「由於每年只有這個時候Atlantis會對外開放大部分區域的關係，祭典歷年來都熱鬧非凡，自然也就要加派人手做巡邏和守衛了。」

「因為殿下機動性很強的緣故，往年Atlantis都會委派殿下做大範圍巡邏，但今年恐怕要另外找人手了……。」接著安因的話頭說下去，賽塔露出有些苦惱的笑容，但冰炎卻有些臉色不好的撇開頭。

褚冥漾眨著黑眼看看大家，接著又看向冰炎，最後視線落到自己捧著餅乾的手上，突然理解了什麼。

「褚，不是你想的那樣。」彷彿猜到褚冥漾的想法，冰炎突然焦急的轉過腦袋對褚冥漾解釋道，「我今年不想參加不是因為你。」

但聽完冰炎彆扭的說詞，褚冥漾反而勾勒可愛的嘴角笑了出來，表情彷彿在說著『亞你很不擅長說謊呢！』一般。

冰炎：「……」

往年褚冥漾都在房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所以冰炎才能毫無顧忌的出門任務，但要說今年有什麼特別？

自然就是褚冥漾終於願意踏出房間了，冰炎肯定是不會丟下他不管，所以冰炎才會已如此彆扭的說詞想讓褚冥漾不要認為是自己的錯。

但褚冥漾又怎麼會看不出來？從小時候起，冰炎就不需要對褚冥漾隱瞞任何情緒，也無法隱瞞。

「不准你去，人太多了不安全。」注意到褚冥漾的心思，冰炎皺著眉頭先發制人。

褚冥漾立刻就露出不甘心的表情，拉住冰炎的手臂衣料表情像是說了什麼，但卻依然得到冰炎的搖頭。

「巡邏不是在玩，你不准跟，我也不會去。……不要露出這種表情，他們人手不足是他家的事，董事和行政人員會處理，你不用瞎操心。」似乎在和褚冥漾對話一般，冰炎一句一頓的和褚冥漾說著，但怎麼樣就是不肯答應。

因為缺人手所以需要煩惱人事調度問題的行政人員安因和賽塔，則因為冰炎少見的外放情緒而笑了起來。

在他們眼裡，冰與炎的殿下可是很難得有這樣孩子氣的舉動，那是只有在褚冥漾面前才會表現出來的樣子，讓幾乎是看著冰炎長大的木天使與白精靈露出欣慰的笑容。

而怎麼撒嬌威脅利誘都無效的褚冥漾，反倒一臉不滿的轉向坐在對面的閃亮亮二人組露出求助的眼神，眼裡『賽塔、安因，你們也說說他啦！』的表情一覽無遺。

「咳呵......殿下，不如邀請漾漾一起接巡視任務如何？漾漾最近出的任務越來越多了、也比較習慣人群，我們又剛好缺人手場內巡邏......，雖然你們不是搭檔但有你在我也比較放心。」安因忍著笑意溫柔的提議道，在冰炎為難得皺起眉頭時連賽塔都跟著加入遊說的行列。

「況且，看漾漾如此期待的模樣，相信任何人都難以拒絕他的請求的。」修長而蔥白手指輕揉褚冥漾的黑髮，賽塔如長者般慈愛的笑著，「職位我會替你們安排在衝突較少的區域如何？」

冰炎：「.......」

「話說還有那些孩子們！萊恩、千冬歲和喵喵似乎都已經準備好要來邀請漾漾一起玩了，剛剛還在強力的要求要將大家休息時間排在同一時段呢。」安因翻看了手機的訊息，笑容滿面的陳訴。

「總不能一直關著漾漾啊。這只是Atlantis自己辦的祭典，相信已經比外頭的其他活動更加安全了，有這麼多袍級交叉巡邏不會出什麼大亂子的。」賽塔接話街的之順口，堵的冰炎臉色又難看了幾分。

兩名尊敬的長輩在接連出手，搭配上一旁褚冥漾如同小狗般閃閃發亮的期望目光，冰炎黑著臉掙扎許久後最終還是敗下陣來。

「......你怎麼說？褚。」垂下有些寵溺有些無奈的紅眼，冰炎注視著褚冥漾開心到容光煥發的小臉開口問道，「就真的這麼想去？」

即使不用說也知道答案，但冰炎還是詢問黑髮青年的意見。

而褚冥漾也不負眾望的賣力點了點頭，滿臉『超級想去』的表情一覽無遺。

「身體沒問題？你上次才吃完點心又昏睡了三天......唉、好吧。到時候人多不准亂跑知道嗎？」跟自言自語一樣的跟褚冥漾來回溝通下，最後冰炎還是輸給褚冥漾的滿滿期待而苦笑著同意了。

得到褚冥漾恢復童年記憶後才開始對自己增多的孩子氣和小任性，瞇著眼看他無聲歡呼後撲進自己懷中擁抱撒嬌的親暱模樣，冰炎勾起嘴角，默默覺得自己這個決定也許......還不壞。

說是遲那是快，褚冥漾的手機非常會挑時間，靈巧地響起極致羅曼蒂克到會噴出粉紅色小花的音樂配合兩人的笑容，瞬間讓坐在對面被曬了一臉的精靈與天使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也讓難得在長輩前出糗的冰炎尷尬到黑了半張臉，促起紅眼怒瞪向慌慌張張跳起來翻找手機的褚冥漾。

「......那是什麼鬼答鈴！」

（不是我設定的啊！這支手機每次聲音都不一樣我還想問你哩......。）哭喪著臉挖出口袋深處的手機滑開，褚冥漾一臉無辜的在內心吶喊。

冰炎：「......」錯愕於褚冥漾居然會被自己的手機玩弄，冰炎無奈的揉揉發痛的額角，感覺遇上褚冥漾後自己哭笑不得的機率貌似直線狂飆啊。

接著腦海內就聽見褚冥漾驚喜的心音。

（啊、亞！千冬歲他們約我去祭典了～萬歲！）

......算了。看他這麼開心的樣子，也許一起參加Atlantis創立祭沒有自己擔心的那麼糟吧。

看著褚冥漾雀躍的側臉，冰炎淺笑著低想。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