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架空*  

燃燒的炎穿透思念;
視線一片朦朧,聲音極為遙遠。
喊不出、聽不到、身不由己。
彷彿,置身水底。

 

───

 

記憶中熟悉的鞦韆在火焰中搖擺、崩壞,曾走過的路、爬過的樹、奔跑過的廣場巷弄、相處過的親朋好友,都染上了令人恐懼的豔紅。

 

十個孩子一起旅行,一個摔下樹壓死一個還剩八個。

 

『漾漾快走!』母親急促的聲音再耳邊響起,推著自己往密道走。我抗拒著,我不要獨自一人逃。

突然湧入村子的大量暴民發著淡淡的鬼氣,他們殺閥、掠奪,搶光所有他們想要的,殺光一切活物不論人畜。他們殺紅了眼,發出比黑暗種族更汙濁的氣息;他們放棄了術法改用刀劍,斬進肉體後任由飛濺的溫熱血液灑滿全身。血氣與汙穢交融逼使他們發狂,瘋狂的笑聲中混雜著尖叫哭喊;現在推動他們訴諸暴力的不是正氣領然,而是滿溢而出的恐懼與貪婪。

 

八個孩子遇到商人,三個趁夜被抓進籠子還剩五個。

 

母親不容拒絕的拉著我的手塞進一雙微涼的手中,『冰炎殿下會保護你的,答應媽媽會好好活下去,好嗎?』母親在我臉頰上落下一個親吻,有些濕滑,我想那是母親的淚水。

(我不要!母親!求求你別丟下我,要走一起走......。)

張著口、無聲的開闔,就是發不出一點聲音;如果是自己的話,這時候只要一句話就可以讓火焰熄滅,一句話就可以讓狂人們安息,為什麼?為什麼不反抗?!

『聽著漾漾,你的________________________;所以,一般人會____。』母親哭著親吻我的臉,雙手捧著我的臉頰,已只有我能聽見的聲音低喊『我們____義務________不要__________有一天________在那之前________知道嗎?我們的寶貝。』

(不,母親!你說什麼我聽不到......聽不見啊......別走......。)

『從這裡出去後一直直走就可以通往外界的森林,犬子就拜託您的,冰與炎的殿下。』母親露出堅毅的笑容,無視我的掙扎向我身後的銀髮青年欠身。

『我會的,請您不要擔心。』銀髮青年的大手將我的手捏的死緊,並向母親鞠躬回禮,認真的承諾。

母親露出了安心而溫柔的笑容,回過頭,母親再次將我摟進懷中用盡力氣抱緊。淚水貼著我的臉落下分不出彼此,低念著『要乖、不要胡鬧添麻煩』之類的耳語,將掛念化為語言,一句又一句;還沒分開就開始想念了。

『褚冥漾、漾漾、我們的至寶,媽我多希望能讓你不用體會這些,多少次祈求自己能再多保護你一些時候......。但是來不及,時間不夠了。』時間會將這孩子推向前,但其他人會留下來,『答應媽媽,用自己的方式活下去,好嗎?』

溫暖的擁抱讓我忍不住落下更多淚來,酸楚、不捨、不甘和各種複雜的情緒湧上心口差點將我擊垮,我只能用盡力氣不眨眼,讓自己永遠記住這一幕,永不忘記。

 

五個孩子經過城市,一個迷路了一去不回還剩四個。

 

在關上暗道的前一秒,我看到母親身後有黑影閃過,接著銀髮青年突然用微涼的大手覆蓋住我的雙眼和耳朵。

『碰!咖啦!』暗門被關上並反鎖,一片黑暗中我微微的從被遮掩的耳朵裡聽見,銳利切開物品的聲音和東西落地滾動的聲響;我很清楚,那是人頭落地的聲音。

 

四個孩子決定回鄉,一個勞累不已不慎累死剩三個。

 

我顫抖的抓著阻礙我視覺的手,淚水從指縫落下,我張口無聲的尖叫、哭喊、掙扎,背後的青年沒說什麼,只是用力將我抱緊,遮掩我雙眼的手像是怕我受傷一般的不肯放開。

(明明什麼都沒了啊……)

『你還有我。所以,不要放棄。』

我無助的搖頭,感覺心整個掏空了。

 

三個孩子回到族中,迷路的也回來了後面跟了不明的人。

 

只記得青年連拖帶拉的抓著我走了很長一段路,我無法分辨,也不知道自己在哪裡、做什麼。淚水模糊了我的視線,覺得自己像是離水的魚大口喘氣卻一點都吸不進肺裡。

似乎受夠了我的自哀自棄,青年粗魯的擦掉我的淚水,抓著我的肩膀猛搖。

『褚,你答應你母親與族人什麼?快想起來!』青年將我轉過來面對自己,抓著我肩膀的手用力的令我生痛,紅眼赤裸裸凝視著我,一字一句的說。

母親、族人這些字眼狠狠刺傷我,但也讓我近乎放棄的心智清醒了一些。

活……活下去,無論如何,活下去!我痛苦的吼出來,接近崩潰的在內心大吼;眼淚在度潰堤,灼熱感在兩頰燃燒提醒我不能逃避。

 

不明的人帶來大火燒光一切,三個孩子燒死兩個還剩一個。

 

『我一定會帶你出去的,你怎麼說?』

模糊的視線中看像伸向自己的掌心,褚冥漾如同捉住水面稻草的抓住對方。

為了族人,我必須活下去,幫幫我!)

像是回應我一般,大手緊緊的握住我的,接下來到黑館的路上再也沒放開過,那微涼卻讓人安心無比的手。

 

傷痛在心口燃燒,眼淚怎麼抹去都無法止息。

但是,這次我會跟著那緊握著我的銀紅一起奔跑。

 

只為活下去。

 

***

 

一片黑暗。

 

意識慢慢清醒,褚冥漾對著個感覺不陌生,每次調慮過量而陷入昏迷,之後清醒過來差不多都是這個感覺。鼻子先恢復嗅覺,淡淡消毒水的味道充斥在空氣中;有些陌生,基本上自己的房間不太會有這個味道。接著恢復的是聽覺,嗡嗡作響後接著是慢慢清明,低聲的耳語不太真切的傳進褚冥漾的耳朵裡。

 

......正常......多休息......只是......

「漾............清醒......

「這......

 

聽不清楚是誰的聲音。

褚冥漾想動一動,但手腳、身體還軟綿綿地使不上力,雖然不會不舒服,像是泡在熱水裡後被撈起來;身體有些放鬆過頭的乏力感。

想張開眼睛,卻發現眼睫毛顫了顫卻張不開,有個柔軟而些許冰涼的東西富蓋在眼皮上。

「褚,醒了?」似乎感受到眼皮的顫動,那柔軟的東西才挪開來,讓褚冥漾雙眼可以張開。

隱約聽見在遠處傳來『喔?可愛的小朋友醒了嗎?讓哥哥看看……嗚噗!亞殿下你居然後踢我……』以及『輔長,你這是活該。』、『漾漾醒了嗎?』等聲響,但都被冰炎擋掉了。

(啊、原來是手......)朦朧的神智還有些遊走,褚冥漾只來的及看見慢慢遠去的手影,失焦的黑色雙眸隨著手移開的同時眨了眨眼。暴露在空氣中的雙眼失去手的溫度,褚冥漾立刻感覺到臉頰和眼眶一片濕涼。

還沒回過神,就見記憶中熟悉的銀紅絲線在枕邊像瀑布般灑落,冰炎傾身向前靠近褚冥漾,伸手輕柔的將他臉上潮濕的水氣抹去。

「別哭,我在。」冰炎低下身子在褚冥漾地耳邊低喃著。

(嗯。謝謝你......

「再睡一下,你需要恢復。」

 

疲累的再次閉上雙眼,相信這次不會有惡夢來騷擾褚冥漾。

 

***

 

「漾漾又睡著了嗎?」喵喵朝褚冥漾的床位張望著,但全被冰炎出來時隨手拉上的布幔遮掩而什麼都看不到。

「那傢伙呢?」冰炎朝她點點頭算是回答了米可蕥的問題,接著轉向夏碎,薄唇用冷靜到近乎冷酷的語氣開口。

「送去Atlantis警備部了,奴勒麗會好好料理他的。」夏碎紫色的眼瞇起一個愉悅的弧度,但眼底卻一片冷冽,「放心,Atlantis不會死人的。」

絕對,讓這不長眼的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萊恩,等等一起去地牢探班吧。」千冬歲低頭推了推眼鏡,用反光掩飾眼中的怒火,卻掩飾不了背後外洩的黑氣;腦中轉過幾千種凌遲方案等著待會實施。

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提著雙刀在門口準備好的萊恩,緩緩的抬手將頭髮綁起。

「敢汙辱雪野、鳳凰、史凱爾……」接著看向褚冥漾睡著的床位「三大家族之友,萊恩.史凱爾今日讓他看不到明天的太陽。」

「喵喵也去!喵喵要帶蘇亞去把壞人種到地心再刨出來喔!」眨了眨可愛的翠綠眼眸,米可蕥露出有些陰森的笑,「不會讓他這麼輕鬆的復活喔~

「麻煩你們了,等褚好一點我再去換班。」環視眾人,冰炎臉上的冰霜僅在談到那個名字時稍融了些,滿溢的殺氣一點隱瞞的意思都沒有。

 

「喂喂喂,我說你們這些小孩子不要給醫療班添麻煩啊。都說漾漾小朋友已經沒事了……」頭髮蓬鬆有如獅頭的男子嘀嘀咕咕的將自己從牆裡拔出,「還有,長相抱歉就放他自生自滅不准送過來啊,聽到了沒?」

「知道了,提爾輔長!」單手舉起行了個俏皮的軍禮,米可蕥有活力的說著。

對於米可蕥的回答很滿意,名為提爾的蓬毛獅頭愉快的點點頭。

「對了輔長,我想問關於……」千冬歲猶豫了一秒,最後還是決定把困擾自己很久的問題提出來,「漾漾的喉嚨,有辦法治好嗎?」

「漾漾小朋友?剛剛檢查是沒有異狀的啊。」提爾抽出床邊的病歷表,歪著腦袋思索,「不然我趁現在幫小朋友做個深層檢測好了。是什麼症狀呢?」

「不會說話,但聽力正常,聽的懂也會寫字,表達和理解上沒有問題。」

「原來如此,那就深入檢測看看好了。」

「喵喵也來幫忙喔!」

「麻煩你們了。」千冬歲看了一眼一旁不知在思索什麼的冰炎,對方似乎沒有反對的意思,就含首答應下來。

 

***

 

褚冥漾連床帶人的被提爾輔長與米可蕥推出診間。

等待檢查報告的期間,千冬歲和萊恩一臉陰森的說了一句『很快回來』就走出房間了。留下搭檔雙人組在房間內無言對望。但要說對望也不正確,只有夏碎直勾勾的盯著冰炎看,但被觀察的對象絲毫不想理會對方。

 

「責任和義務是嗎?」夏碎勾起迷人的微笑,一點都不拐彎抹角的開口,「現在你還敢講出你對褚只有這樣嗎?嗯?」

「嗯。」撇開頭不想搭理笑的跟狐狸沒兩樣的損友,冰炎淡淡的給個單音。

「不是吧?說你遲鈍也不像啊。」抽了一下嘴角,夏碎不死心的繼續追問,「嘖嘖、佔有慾表現著麼明顯,要不是你一直否認,我還以為你們早就在一起了。」

「住口,夏碎。」

「怎麼?怕被戳破?」嗤笑一聲,夏碎單手撐著下巴赤裸裸的諷刺。

「不是你想的那樣。」咬牙,冰炎用指腹壓著眼角的位置,壓抑怒火。

「我想的哪樣?愛慕?佔有慾?反正不會是責任或義務。」

「夠了。」

「不、不夠!不覺得你這樣曖昧不清更傷人嗎?冰炎。」夏碎坐正來一字一句嚴肅的說著,「優柔寡斷,一點都不像你;尊貴的殿下。」

「我說,夠了!」『碰!』徒手將一張金屬醫療桌捶成粉塵,冰炎狂躁的轉過來抓著夏碎的領子提起、怒吼。

「你終於正眼看我了。」夏碎平靜的說。

……

「褚很好,你們在一起並不是壞事。」輕巧拍開冰炎的手,夏碎若無其事的整理領子,「守世界沒有原世界那麼保守,你明明很清楚。」

……現在還不是時候。」

「你在逃什麼?冰炎!」夏碎反抓住冰炎的領口拉向自己,「再你逃避現實的時候褚就會被搶走!只相處了一天我都感覺到他的魅力了,何況其他人?你真以為守世界都吃素的嗎?」

「我有我的考量。」

「喔、是嗎?那我也就不用跟你客氣了吧。」

「!」

「我會用我的方法去追求他,先跟你說聲抱歉了;冰炎。」推開冰炎,夏碎眼裡一片冷漠,連偽裝的笑容都懶的展現。「既然不是你的,那就任何人都有機會。」

「藥師寺夏碎!我不准你碰褚!」周圍的溫度開始急速降低,暴怒中的冰炎惡狠狠的朝對方怒吼,如同修羅降臨。

「這可不是你說的算!」不甘示弱的吼回去,夏碎豪不懼怕對方有黑袍的實力,「這對褚多不公平你難道不懂嗎?」

「你懂什麼?」紅色與銀色的圖騰在冰炎身上攀爬,周遭如同煉獄一般,地板開始結冰、天花板的燈飾卻開始融化,「你又懂褚什麼了?!」

「褚他經歷過什麼你又怎麼能體會?現在的他根本沒多餘的精力去處理那些感情瑣事。而我家族是什麼狀況你會不知道?自己的問題堆積如山,這種情況下我更不能用私慾去絆住褚;全力保護他是我現在唯一能做的,所以我說還不是時候你聽不懂嗎?!」

……」完全沒想到自己會得到這種答案,夏碎驚訝的看著近乎失控的冰炎。

「底到你想怎麼樣?藥師寺夏碎!逼我正視自己的感情對你有什麼好處?」炎色的眸子如同寒冰一般冷冽,殺意湧現。「我很清楚自己的個性,如果現在承認了那份快失守的感情,我就沒辦法再克制自己了。被拒絕還只是小事,如果因為我的總總問題傷害到褚,你能負責嗎?!」

強迫將自己傷疤撕開,親眼見證自己的渴望,渴望觸碰、渴望褚冥漾的一切。但那又如何?必須在失控前重新藏好那份脫序的情感,在堆積如山的雙方問題解緩之前,絕不能再爆發出來。握緊的雙拳摻出血水,克制自己冷靜,強迫自己用意志力控制失衡。

「有一天我會對褚坦白的,但不是現在。」冰炎將身體靠在結冰的牆面,彎著腰,無助的用手壓著臉孔低喃。「我需要強到讓褚不再恐懼任何事。」

腳邊的藥櫃與結冰的桌椅開始融化,屋頂溶解到一半的燈具瞬間凝固成詭異的形狀,看著眼前失衡的搭檔,夏碎走上前拍拍對方的肩膀。

「你真的很死腦經,不過……這才是我想聽到的真心話。」一秒拋開剛剛的肅殺之氣,夏碎得逞的笑了起來。

……你這陰險的渾蛋。」冰炎瞬間就明白搭檔剛剛的挑釁都是假象,全部演技只為了逼出自己真實的心意。心口湧出的無力感讓冰炎現在只想揍人,該死的是自己現在失衡到乏力根本動不了,等他恢復以後有個渾蛋就死定了!

「謝謝誇獎。」優雅無比的行了個貴族禮,夏碎笑瞇了眼,「喔、還有,心理諮詢費我會跟你打折的,不用客氣啊。」

「滾!」

「好好好、小的立刻滾去找提爾,救援因欲求不滿而失衡地殿下。 

……」不諷刺我你會死嗎?藥師寺夏碎!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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