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

*半架空*

邀約的三拍子，
與跳舞瘟疫。
 

***

極盡所能的已刁鑽角度在舞台邊緣90度急轉彎，冒著被鞋子踩成肉醬的風險，褚冥漾成功的讓幾隻煞車不及的巨型舞鞋甩出擂台。

腦後傳出不少粗暴的踩踏與鞋跟刮地板的聲響，但即使有不少跌出舞台的聲響，褚冥漾依然不敢回頭。

更重要的是，他雙腿已經快沒力了。

全身上下的肌肉骨骼都在叫囂，肺部供氧不足讓他大腦開始缺氧，只剩停下來會死的意志在支撐著褚冥漾。

遙遠的觀眾席上有銀紅從眼角擦過，褚冥漾知道自己又被追著跑了一圈。

那群不知疲累為何物的高跟鞋們依舊追的歡脫，看來只剩累死和被踩死的兩個選項而已......。

想到這裡褚冥漾忍不住悲從中來，自己到底為什麼會被點心迷惑而答應來參加的！

愛吃甜食錯了嗎？

雖然在跑的中途有幾度想著反正已經進入排名，點心吃到飽的條件已達標，乾脆爽快被踩死一了百了。

但一回頭看到那群瘋狂的鞋子大軍，褚冥漾就連停下來的勇氣都沒了───被追就會想跑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啊，更何況是一群氣勢恐怖的凶器！

然而想要放棄掙扎的心思在雙腿開始跑到無力後越發強烈，而冰炎提示的字眼又持續不斷的在腦海中徘徊不去。

褚冥漾咬牙瞄了一眼看台上正注視自己的冰炎，默默的下定決心。

反正自己已經快跑不動了，既然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不如豁出去冒著被踩死的風險邀舞吧。

不斷的在內心鼓勵自己不要害怕，褚冥漾刻意忽略背後那些殺氣騰騰的可怕氣勢，在下一個迴圈開始前從懷中掏出白符與爆符各一張，雙手合併將兩符交疊。

雙腳一頓的轉身瞬間，褚冥漾雙手合捧的符咒紙瞬間碎裂成千片，已褚冥漾為中心點捲起猶如爆炸影發的狂風向四週颳起，直接襲向朝褚冥漾撲來的巨大鞋群。

強烈的暴風瞬間刮走幾隻沒站穩的舞鞋，卻無法完全喝止，頂多產生瞬間頓住的效果。

但那就是褚冥漾給自己創造出的時機。

僅僅一瞬間的空隙，褚冥漾冒著被下一秒踩平的風險，轉身後雙腳併攏站穩，接著一手向後已自己目前能做成最優雅的姿勢彎下腰。

拼命忍住想逃走的衝動，確實的對著離自己最近的紅色高跟鞋小姐，做出邀舞的動作。

（請......請問您願意跟我跳、跳隻舞嗎？）

即使無法發出聲音，褚冥漾依然賣力的在心裡問著，冰炎曾說過心靈的語言比實際說話更為強大，那褚冥漾就會全心全意的去相信自己的想法能夠傳達。

周圍的譁然聲比想像中的更大，但褚冥漾可沒有多的餘力去在意，心臟跳的十分大力，此時的褚冥漾除了自己缺氧的喘氣和心跳聲外什麼也聽不到。

整個人籠罩在鞋底的陰影下讓褚冥漾冷汗直流，誠惶誠恐的小幅度抬起頭，透過下垂的瀏海窺看那隻巨型紅舞鞋的反應。

只見被爆風吹的頓住的紅色高跟鞋暴怒的打算發難而抬起鞋底時，被褚冥漾彎身邀舞的動作打斷，高跟鞋抬起的鞋底僅離褚冥漾的腦袋毫米差距下停住了，所有鞋子也同一時間停下所有動作，像整個舞台都在關注這裡一般。

接著，紅色巨型高跟鞋慢慢的收回腳落到褚冥漾前方約一米的位置，做出害羞少女的動作扭動一下鞋尖後慢慢朝著褚冥漾的方向微微彎曲鞋身，像是同意共舞了一般。

下一秒，其他一旁圍觀的巨鞋群才像是終於放棄了一般，不甘心的跺了跺腳後向周圍一哄而散的尋找下一個目標。

而相較終於暗自鬆一口氣的褚冥漾，舞台上剩下的人就沒這麼美妙了。

原本被褚冥漾拖住的舞鞋們對於場地剩餘的人，就像看到肥肉的狗一樣飢渴的撲上去加入追求的行列，瞬間唉聲遍野，還在舞台上的其他人感覺都不好了！

但在這情勢好轉的狀態下，其實褚冥漾感覺一點都不好。

因為這就表示自己無論如何都必須跟這位『小姐』跳舞了，已經不是踩到腳這種可愛的程度，面對跳錯一步都會人命關天的狀態，褚冥漾也只能僵硬著表情努力露出笑容挺直腰身。

腦子賣力的回想著剛剛觀察出來的規律，在這沒有任何音樂的場地要不跳錯簡直比登天還難。

領舞、必須由男士領舞才行，不停的在心底催促著自己移動僵硬的手腳，褚冥漾用眼角窺看邊緣閃爍的光線將節奏了然於心後，困難的嚥下緊張感並雙手一上一下的平舉做出舞蹈的動作，伸腳踏出一步。

地板在他踏出的步伐下亮起光芒頓時讓褚冥漾安心了一半，看來他的猜測沒有錯，這個場地是難度較低的單三拍子圓舞曲，雖然不會跳舞但四分之三的節奏還是褚冥漾跟得上的程度。

所幸和他成為舞伴的鞋子也沒有為難第一次跳舞的褚冥漾，似乎因為成為整場唯一一隻開始跳舞的舞鞋，紅色高跟鞋興致高昂且耐心的領著褚冥漾在舞池中央跳了幾步讓他習慣步伐與節奏，而這小小貼心也讓褚冥漾滿懷感激。

很快的兩個迴圈過去，場邊兩三隻小貓垂死掙扎的尖叫與奔跑聲不絕於耳，吵雜的程度好比放生一千隻鴨子加五百隻鵝，但在第三個迴圈開始前褚冥漾清楚的聽見了一陣細小的笑聲。

是介於少女和女人之間的女性的笑聲，輕巧而含蓄的笑聲卻藏不住裡頭的喜悅，在這嘈雜的環境中像直接在腦海中迴響一樣清晰。

『......接下來要認真了......注意......』

女性的聲音輕盈如歌唱，卻讓褚冥漾瞬間寒毛豎立───他想起了，圓舞曲的標準姿勢......

第一拍

下一秒破風聲從耳邊響起，沒有一點猶豫的時間褚冥漾立刻決定相信自己直覺蹲下身體。

『唰───』

因蹲下而稍微飄起的黑髮被無聲削落了幾根，但那並不是褚冥漾在意到的重點。

一名與褚冥漾角逐前四強的紫袍男子恰巧跑進視線範圍內，然而就在褚冥漾蹲下的瞬間，男子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攔腰被切成兩半。

男子一臉不知發生什麼事的表情印在褚冥漾驚恐的瞳孔上，連是什麼東西動的手都無從得知。

但沒有多的時間讓褚冥漾害怕，那親切的女聲再次在腦海中響起。

『......還沒結束......繼續跳......』

第二拍

踏下的步伐被發光的地板照亮，紅色高跟鞋用著與體積不符的優雅步伐，從鞋尖的角度看的出預備起步的弧度。

而才剛從地上爬起的褚冥漾而言，這恐怕是最好的提示了。

第三拍

跟著紅色高跟鞋的拍子，褚冥漾也不管酸軟顫抖的雙腳不停抗議，手掌扶著地板用力跳起。

『唰───』

相似的破風聲再次響起，褚冥漾也終於看清那個殺人的聲音是什麼了───擂台邊緣隨著拍子閃爍的光線。

三拍子的舞蹈，型態是如流水一樣第一拍稍微屈膝降低身體，在第三拍時恢復身形並稍稍踮起腳尖做出躍步的感覺緩緩旋轉身體，像波浪一般優雅滑順就是美名為華爾茲的圓舞曲。

最後的光線閃過舞台，速度快的讓人措手不及，終於將褚冥漾以外的最後倖存者都被瞬間砍斷腳，並被洶湧的舞鞋碾過後結束了整場比賽。

而成為他舞伴的紅色高跟鞋，也在褚冥漾確定奪冠的瞬間像紅色雪花般碎裂開來。

飄散的碎片在被風吹散前，凝聚成一名有著優雅笑容的女性，紅色的長裙飄揚，雙腳踩著追了褚冥漾整場的紅色高跟鞋。

她燦爛的笑著，慢慢牽起裙襬對褚冥漾屈膝行了謝幕禮，並在下一秒碎裂在風中被風吹散。

愣愣的看著這一幕，褚冥漾也終於在周遭的一片歡呼聲中，支撐不了劇烈運動後發軟的雙腿而跪坐在地板上。

對於主持人麒麟小姐姐到底興高采烈的喊了什麼東西倘若未聞，褚冥漾現在滿腦子只剩下終於可以休息的感動。

（結束了......天啊，終於......）

而就在褚冥漾依然坐在舞台中央發愣時，一片陰影從上而下的籠罩褚冥漾，隨著重力垂落的銀紅色髮絲在陽光下閃爍美麗光澤。

「如何，好玩嗎？」

不知何時來到舞台上的冰炎彎下腰居高臨下的垂首看著褚冥漾，帶著弧度的嘴角襯托出溫和的美感，頓時讓褚冥漾心臟猛跳了一下。

（......說好要帶我去點心屋吃到飽哦。）

將手放進對方朝自己伸來的手掌中，褚冥漾一邊聽著自己怦咚怦咚的心跳聲，一邊不忘爭取自己應得的權利。

「我會虧待你嗎？去捻花、還是要去新開張的芙蕾溫德，自己選吧。」淺笑著將褚冥漾從地板上拉起來，冰炎單手支撐著依然腿軟站不太住的黑髮小妖師，一邊細心的將其身上的贓汙和灰塵拍掉。

（本來只要前十的，但現在我第一名哦！沒有多一點表示嗎？）身子不穩的站了起來，看著冰炎用高超的水與風混合符咒運用技巧，把原本被灰塵和血跡染的色彩繽紛的袍服清洗乾淨，褚冥漾認真的要求對方追加獎勵。

「嗤......好，都去可以了吧。」

（各五次！）褚冥漾為了美食可以不要皮不要臉，反正對象是冰炎。

「勒索黑袍你好大的膽子，兩次。」雖然不是請不起，但冰炎勾著笑享受鬥嘴時光。

（我跑的很辛苦啊，各三次。）像第一次學走路的小鹿，褚冥漾的雙腿抖到不像自己的腳，搖搖擺擺走了幾步就被冰炎抓回自己懷中直接發動傳送陣。

「成交。」在傳送陣光芒中，冰炎失笑的搖搖頭，宣佈褚冥漾討價還價勝利。

兩人在褚冥漾內心的歡呼與冰炎的笑容中，雙雙消失在舞台上。

***

從舞台觀眾席撤離的夏碎一行人在千冬歲的占卜下找到先走一步的冰炎與褚冥漾後，夏碎單手拋接著一個手掌大的小方盒，一臉調侃的走向啃點心和投食中的兩人。

「獎品也沒拿，太猴急了吧？冰炎。」將手上的小木盒擱置在褚冥漾頭頂上，夏碎在冰炎對面的位置就坐，也順手招呼了弟弟和其他孩子過來坐下。

千冬歲在夏碎旁邊坐下來，萊恩和喵喵也在四方桌各據一方後，千冬歲就摸出不知藏在哪裡的茶具開始泡茶。

『？』完全忘記還有活動獎勵的褚冥漾，一臉問號的從頭上拿下小盒子在眼前觀看。

（護符？......不對、好像比一般符咒有更強的力量。）在耳邊搖晃一下小盒子但也沒有聽見任何聲響，可能是盒子本身含有隱蔽的力量讓褚冥漾即使用共鳴也沒有辦法探查盒內的東西，只感覺到是強力而友善的守護器品。

「別擔心，工會也只有送獎勵大方這個優點了。」替褚冥漾抹掉臉頰上的餅乾碎屑，冰炎接過小木盒後直接開啟。

沒有褚冥漾幻想中的發光特效或著爆炸效果，木匣平穩地開啟後露出裡頭的獎勵───一枚純黑如玉的手鐲。

沒理會褚冥漾好奇的眨眼，冰炎拿起手鐲左右觀察一會兒後滿意的勾起嘴角，接著牽起褚冥漾的左手套進去，手鐲奇蹟般不大不小就像量身訂做一樣。

「這是好東西，不要離身的帶著。」冰炎邊左右翻轉褚冥漾的手邊細心交代著，也不知道是在檢查手鐲的咒力，還是在觀察對方的蔥白纖細的手腕；而褚冥漾也乖巧的帶著笑容點頭答應下來。

「物化神『老頭公』，用比較籠統的解釋是日本傳說中的付喪神或九十九神，由百年以上的物品化體聚靈而成；但是有這麼強的守護之力，看來這個手鐲的來頭不小啊。」不慏滅行動圖書館威名的千冬歲推著眼鏡靠過去，近距離觀察著那與褚冥漾眼睛同色的玄黑手鐲，大感興趣的分析著。

「這純粹的守護力量少說也有上千年；因為褚在比賽中奪冠，所以已經認其為主人了。」夏碎也勾著調侃的笑容看向冰炎，那表情就像是看到豆皮壽司的狐狸般，「......真的『非常適合』他，這就是你堅持要褚參賽的原因嗎？冰炎。」

冰炎熟練的將搭檔視為無物，不變應萬變，卻也沒有做出任何否認。

「話說漾漾獲勝時，最後那名女性是誰啊？」替所有人分裝好點心，喵喵興致盎然的問著在場的眾人。

「那是舞鞋的魂。」冰炎無視夏碎一臉『寧願花力氣解說也不想承認嗎？』的黑笑，邊拎起似乎是藍莓口味的小蛋糕塞進褚冥漾嘴裡，邊解說道：「恐怕是跳舞瘟疫的喪命者之一，應該在人間已經徘徊了很長一段時間，大概連自己名字都遺忘了，只剩下死前不停跳舞的記憶而已。」

「跳舞瘟疫？」吞下一口七彩飯糰的萊恩轉頭看向千冬歲求開釋。

「那是在原世界曾經發生過的一種小規模疾病，大約在十四世紀到十七世紀期間災情涵蓋整個歐洲，幾百甚至上千的群眾集體爆發無法停止跳舞的疾病；即使打昏或累倒都會在甦醒後繼續狂舞，直到體力衰竭而死。」千冬歲不負眾望的連原世界的事件都有涉獵，並詳盡的解說著。

「不知道也是正常的，雖然當時死亡的人數其實不少，但因為歐洲各國才剛熬過黑暗時代───黑死病、也稱為鼠疫的肆虐；比起死了歐洲三分之一人口的瘟疫，跳舞瘟疫就沒有這麼受到人們重視了。」夏碎喝了一口熱茶，微笑著替千冬歲補充。

萊恩點點頭表示理解，再度伸手拿起一顆色彩斑斕的飯糰塞進嘴裡後消失在座位上，而褚冥漾則是若有所思地看著手上咬了一口的草莓大福，發呆的連咀嚼甜點都不太專心。

「發什麼呆？」冰炎抓過褚冥漾的手咬了一口不甜不膩的草莓大福，而褚冥漾也回過神，伸手輕拍掉冰炎嘴角沾到的太白粉。

（我只是在想，如果她能安心前往安息之地就好了呢。）這次能拿下第一也多虧了那名女性的提示，雖然事到如今自己已經無法再為對方做點什麼，但褚冥漾依然默默在內心祈禱著她能夠帶著笑容安眠。

「如果這是你的期望，那就肯定會實現，褚。」淺笑著，冰炎自信的勾起嘴角。

-TBC-